□ 高贵华

从小到大，我总觉得母亲每天比太阳起得还早。往往是天不亮她就下床干活，到全家都起床时，她已烧了一锅开水，或洗了一盆衣服，亦或是挖回家一篮子野菜。我怕母亲太劳累，就埋怨她说，太阳还没起床呢。她却说：“太阳起床前，我就是一束光。”

母亲的勤奋，潜移默化地感染着我，也鞭策着我。我也在日久天长之后，读懂了母亲的辛苦。如果哪天我起床晚了，或在工作中想偷一会儿懒，感觉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内疚。

母亲年轻时，每天都忙忙碌碌，没有闲暇时光。一个秋天的早晨，我起床后发现母亲不在家，就去地里找她。来到地里，老远就看见她正往犁沟运粪。她躬着腰，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地拉着架车，身后的泥土被她的双脚蹬出一片歪歪斜斜的深坑。

我快步走向前去，帮她把粪送到地垄间。她扶着车把，汗流满面，仍半调侃地给我说话：“呀，看我的呼吸有点不匀呢！”此时东方微白，地上的小草挂着露珠。在晨曦的微光里，小草上的露珠与母亲脸上的汗珠同样晶莹剔透，折射着光辉。

有了弟弟妹妹之后，因为要早起做饭或者下地干活，母亲就把我们埋在被窝里。她怕我们醒来后爬出被窝受凉，便把我们的手掏出来，在被子四角压上青砖和石头。在寒冷的冬晨，我们的手和胳膊放在冰凉的砖头石头上，冻得又红又疼，又叫不着她。我们心里不断埋怨这个心狠的母亲。在多年之后，这件事仍被我提起。母亲听完，抱有歉意地说，我也是没有办法，不起床做饭，你们吃啥呢？

母亲是位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妇女。在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里，她起早贪黑不停地劳动，倾尽全力地操持着这个家，为的是家人体不受饿、肤不受寒。随着我们兄妹各自成家，分开另过，她那勤劳的双手仍不停地忙这干那，似乎怕这双手不劳动会生锈一样。春天里她把房前屋后开了荒，种瓜种豆。我们家的厨房里总少不了新鲜碧绿的应季果蔬。

很多时候，我总是还在温暖的被窝里，就听见母亲干活的声音。她将三齿抓镢狠狠砸向地面，发出沉重的“咚、咚”声。我知道，母亲又在开荒了，闲不住的老太太已开始了她一天的劳动。我多次劝她，现在咱家有吃有喝，用不着你这样干。她口头应诺着，说好好好，一转身又去干活了。

一到麦收和秋收季节，她比村里任何人都勤快。每天到地里捡拾收割落下的麦穗，亦或是轮胎压扁的玉米棒子。有一次本村的红旺弟天不亮去地里收庄稼，在地头遇见了我母亲。红旺弟问她，天这么黑，你在地里干啥呢。母亲说，我来叫太阳起床呢。

别看她今年都七十多岁了，身体却好得很，长年无病无灾，整天像只不知疲倦的蚂蚁，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、井井有条。

随着年纪增大，母亲行动有些迟缓。她出门在外，总不免让我们兄妹有些担心。我也多次给她做思想工作，让她在家呆着，尽量不要走远。她总说：“能干活就是有福，假如有一天抱病在床，就是有福也享不了。再说干一辈子活了，一闲下来心里就慌。”

母亲嘴上说归说，还是尽量减少了外出。即便守在家里，她还是保持着爱劳动的习惯。今年春天，她将房后搁置多年的瓦砾闲地整理了出来，将碎石断砖垒在周边，新鲜的黄土被翻起见了天日，散发着清香。随着她将各种蔬菜种子播下去不久，我家每天总能吃上最新鲜的蔬菜。

鲜蔬烹饪上桌，她总不忘提醒我，多吃新鲜蔬菜，对眼睛好。我埋头吃起来，尽量表现出食之若饴的酣畅。母亲在一边看着，不断地提醒我慢点吃，像饿死鬼一样，眼角却流露出幸福的微笑。